“啊?跑了?”班长急忙起来,和我一起赶到界河边。
“有情况没有?”班长问那晚值班的战友。
“报告班长,刚才听到水声了,应该是贝贝又偷渡出境了。”
那时河水已经涨了很多,贝贝自己游过去都很吃力,何况还拖着铁链,那简直是拿命在漩涡里挣扎。对岸到底有什么吸引它拼命也要游过去?班长眉头拧成一个疙瘩,他和我一样,对这件事又气又急,想不出办法。
焦急地等了一个早上,贝贝没有回来,班长决定把这件事上报。
在边境线上,任何一点小疏忽都可能给两国外交带来不良影响,虽然贝贝是只狗,毕竟是我方哨所饲养的警犬,如果俄方认定我方利用警犬刺探情报,那将引发严重的边境危机,出了问题谁也担当不起这个责任。
一只警犬偷渡国境的问题经过层层上报,一直报到了师部,师部发现问题重大,一面用军方名义致函俄罗斯,主动说明情况,希望俄方谅解,一面给我们下来命令:为防止以后引发边境纠纷,就地正法。
接到师部命令,班长垂头丧气地说:“还能怎么办?执行命令吧。”
我们哨所每个人都心情沉重,谁也不希望贝贝回来,就让它永远地叛国,做一只俄罗斯狗吧,回来必死无疑。
这天晚上,贝贝没有回来。我们大家都松了口气,班长也嘟囔着:“回来干啥,跑远点吧。”
第二天一大早,我冲到贝贝的窝去看,还是空空的,我如释重负。贝贝被我们拴住一定很伤心,也许就这样一去不回了,老天保佑,贝贝你可千万不要回来啊。
忐忑不安地等到天黑,晚饭的时候贝贝没有回来,我们大家心不在焉,这顿饭吃得特别少。
熄灯后全班战士都不去睡觉,盯着河面,等待着贝贝回来。班长说我是神枪手,贝贝的事情交给我解决,我握紧了枪,此刻我的手心都是汗,心跳得厉害,心里不住默念着“贝贝,贝贝,你千万不要回来”。
半夜的时候,河里传来“哗啦哗啦”的划水声,有人沉不住喊了一声“贝贝”,马上被别人捂上嘴。划水声越来越大,我的心吊到嗓子眼,满脸的汗。
“射啊,你快射啊。”班长的意思是,对着贝贝射击太残忍估计我下不去手,因此决定在贝贝偷渡回来时候射击,让我当贝贝是偷渡的特务间谍。
“班长,我……我下不去手……”我垂下枪,结结巴巴地说。
“这是命令,没用的。”班长一把夺过枪:“探照灯,对准!”他端着枪命令着。两岸的探照灯把河面照得如同白昼,眼看贝贝马上就渡过河中央线了,大家都低下头去,不忍心看着贝贝死去。
突然,枪声炸豆子一样响了,“不!”班长突然大叫着,“不要啊。”
我们抬起头,班长的枪无力地垂下,俄罗斯方面已经率先开枪了,贝贝看着对面的我们,哀鸣了一声,又回头看看对面,沉了下去。
俄方小艇迅速开过去,四处搜寻贝贝。班长向我们大家挥挥手:“回去吧,以后的事情师部会解决。”
所有人都一动不动,呆呆地望着河面,期待奇迹的发生。过了一会,只见俄罗斯方面捞起贝贝,举着向我们示意一下,我看到贝贝脖子上拴的铁链,心里更是一阵难受。是我亲手用铁链拴在贝贝脖子上,如果没有铁链,它
也许能逃过一劫。
第二天下午,团部来了命令,说对面的俄罗斯军方要交还贝贝的尸体,要我们在哨所列队等候。
俄罗斯军方代表在我们团长的陪同下,来到哨所,郑重地向我们移交贝贝的尸体。
贝贝被包在一个干净的睡袋里,紧闭着眼睛。
“我们很遗憾。”俄罗斯代表声音低沉,悲伤地说:“接到贵方照会,为了防止不必要的边境纠纷决定射杀这只狗,可是在射杀后我们在营地旁的草丛中发现一窝小狗。”俄罗斯代表示意部下抱着两只毛茸茸的小狗上前。
原来不久前,俄罗斯方面的一只巡逻犬在营地不远的草丛生下一窝小狗,母狗因为体力不支在一次军事演习中牺牲后,没有人知道草丛中还有一窝小狗。失去孩子的贝贝对小狗的叫声极为敏感,它知道对岸有一窝嗷嗷待哺的小狗,每晚不知疲倦冒着涨水的危险游过河,去给小狗喂奶。俄罗斯方面接到我方照会,为了避免纠纷决定和我方一起射杀贝贝,就在射杀贝贝后,他们顺着贝贝在岸边的痕迹寻找到那窝小狗,一切真相大白。
“贝贝是一只充满仁慈的狗,对它的死我们深表遗憾。”
“事情已经发生,无法挽回,我方决定将发现的小狗送给贵方两只,希望它们能在贵国成长,见证我们两国的友谊。”
班长接过那两只贝贝喂养大的俄罗斯狗,紧紧地贴在胸口。两国军人不约而同地向躺在睡袋里的贝贝举手敬礼,感动、内疚混合在一起,每个人的心都是沉甸甸的。没有偷渡、没有破坏、没有间谍行动,事实真相就是这样简单:缘于一只狗自然的母爱。在狗的眼里没有国籍、没有纷争、没有怀疑、没有放弃,它只看到对岸嗷嗷待哺的小狗,是我们人类自己,把一切复杂化了。想到这里,我的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我们把贝贝埋葬在它孩子的旁边,我们相信贝贝是个好母亲,一定会照顾好地下的小狗。
那两只小狗长得很快,越来越像贝贝。我们发现它们有时候会爬在贝贝坟前“呜呜”地低声哀叫,像在呼唤它们的母亲。
一个月后,两岸立起了一样的石碑,上面用中俄两种文字记述着一只狗的事迹,孩子们采集最美的鲜花献到碑前,不管是黑头发的中国孩子,还是黄头发的俄罗斯孩子,他们从碑文上读懂了什么是博大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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