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了,我像一匹突然挣脱了缰绳的马驹,撒丫子在田埂上狂奔。这天,我生平第一次见到了獾狗子。
当时,它似在捡拾树下掉落的柿子,尖细的脑袋,短短的爪子,圆滚滚的身体,比一条土狗小不了多少。黑暗中,一双豆大的眼睛荧荧地盯着我。
“老鼠!大老鼠!大老鼠成精啦——”我着实受了惊吓,没命地往家跑。
到家听完我断断续续的讲述,爹却扑哧一声笑了:“啥老鼠成精?一只獾狗子就把你吓成这样!”
半夜里,我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吵醒了。
爹示意我不要出声,轻轻地将我拉到门板前。白白的月光银子一般洒在门前的瓜地里,獾狗子正在偷吃我们家的地瓜呢。两只大的在前面用爪子不停地翻刨着,一只个头稍小的则在后面“坐享其成”。
我焦急地从墙上摘下猎枪:“爹,快打吧!”
爹压下我手里的枪,说:“没瞅见是一家三口吗?算啦算啦,也糟蹋不了多少。”
转眼间天气越发凉了。爹和娘在地里刨地瓜,我便提了篮子跟在后面捡漏,做到颗粒归仓。捡着捡着突然担心起獾狗子一家来:“一块也不落下,它们晚上来了吃什么呀?”
想到这里,我开始故意对地里的地瓜视而不见。有几次爹和娘明明看见了,也不再说什么。
然而,我做梦也没想到,再见面时,人和獾,我们两家已经从邻居变成了敌人。
那天,我正趴在床边的窗台上写作业。过了一会儿,炉子上的水烧开了,哧哧冒着热气,我连喊两声也没人理,便自告奋勇地下床提壶。壶里的热气喷在我手上,痛得我一下子扔掉了水壶,滚烫的开水浇到了我的腿上……
爹连夜去镇上请来了大夫。大夫说,治疗这种烫伤最好的药是獾油,就是将獾狗子厚厚的皮下脂肪剥离下来后,放在火上熬,熬出油冷却后涂在患处就可以了。
约莫两袋烟的工夫,爹便提着一只獾狗子兴冲冲地回来了:居然是最小的那只小崽子。它一双小眼睛警觉地打量着屋里的每一个人,嘴里还发出“呜呜”的哀鸣。
爹自言自语地说:“莫怪我,孩子的病耽误不得!”
我从来也没有想过,在地里故意留一些地瓜将它喂肥,最终却将为了自己治病而杀掉它。
獾狗子捕到了,爹却遇到了新的难题:他不会杀獾,也不敢杀獾,只好跑去请教狗娃爹。
娘去了灶间。小崽子暂时被拴在桌腿上,我想伸手抚摸它一下,泪水却忍不住顺着脸颊,滴落在它的皮毛上……不知哪来的勇气,我解开了绑缚它的绳索。然而,它对我竟然是这样不屑一顾,径直往外走,直至消失……
爹回来后,生平第一次打了娘:“连只獾崽也看不住!哪里有工夫再捕一只?”
我扑倒在爹的怀里,紧紧抱住他:“爹,我腿不疼了,真的不疼了。别再捕獾了!求您啦——”
爹哭了:“你这不懂事的娃。误了治伤,将来你会恨我一辈子的。”
说完,他将我死死摁倒在床上,又一次爬上了高高的山崖……
|獾精|
獾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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