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你大碗,可好

勺子丢了。


勺子是我的猫。


姓关西名勺子,不纯的俄罗斯蓝猫一只,男,性格就像名字一般,家常、平滑、妥帖,跟我的关系也像名字,看似不重要,其实早已深深依赖。


就这样一只猫,养了四年多,突然有一天,从我的家里,消失了。


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可能是开关门的时候,默默溜了出去。我家是高层,丢猫时窗户紧闭,他只能是从门走了出去。可是,仅电梯就有八个,一层住了五十户人家,让我去哪里找他呢?


叹气。贴了寻猫启示,这东西无数次见,没想到有一天也会自己去贴。


想起上次带勺子去户外,还是两年前的搬家,我把勺子留在旧居,待所有家什收拾利索后,才带他来了新居。路上,他在我的怀抱里一声不吭,那时他已四岁,他死死地扒住我的毛衣,正值冬天,光秃秃的树枝上什么都没有,到处是灰色的,我带着他走在桥洞下面,不远处的建筑工地有几个又圆又大的混凝土管。


我想起小时候看到这种混凝土管就要遐思。对于幼时的我,巨大的混凝土管就是“流浪”的代名词,那时的我是那么渴望离家出走,那种心理,并非对家长的权威产生质疑或是挑战,仅仅是一种浪漫的想象罢了,就像更小的时候,看到衣柜便会想起纳尼亚王国一样。


不知道勺子君在我胸口是否也这么想,勺子抿着小嘴,圆圆的眼睛略带恐惧地看着周围,猜不到他在想什么,不,我一向猜不到,只是平时不会去猜罢了。

搬进新居,勺子很快适应。他蹲在窗口朝下望,我也望望,风景不错,朝北的窗外是河流还有桥,红绿灯一亮一灭,看到堵车的长龙变觉得异常好笑。

朝南的窗可以看到楼下的小花园,种了松树的花园,时常有人带着他们的大型犬在公园的草坪上聚会。


勺子就这样蹲坐在窗口朝下望。


新居的两年就这么过去了。


回想起来,勺子完全没有预谋要离开家的打算啊。


每天下班,做饭的间隙把茶煮好,饭熟了先盛饭,摆上饭碗时候倒猫粮,一猫一人,他吃的时候我也在吃,我比他吃的略早一点,倒不是我不愿意一下班就先喂他,我只是听说不要让猫比你先进食,否则他会觉得你是这家的客人。


我只是维持我主人的身份罢了。


如果他以为我是客人,会不会捉东西给我吃呢?


相安无事。我睡觉他依偎在我旁边,我打电话时他偷窥我,每晚十点半例行狂跑,早上六点四十叫我起床,由于忘记给水会在我起床后拍打我的小腿,并企图在楼梯上偷袭我,这些,都是勺子的把戏,耳熟能详的把戏。


什么时候丢的呢?


再次陷入沉思。


可能有几天了。


到底是哪天,什么时辰,什么目的出去的呢?


完全猜测不出。


看窗外,河面上都结冰了。


在我凝视房间的角落的时候,那些勺子经常出现的部分进入我的眼帘。


我才发现我很少注视这座房子,在我眼里,很多东西近似于不存在。


我开始查看楼梯拐角,勺子经常蹲坐在这里。


窗台,右侧,他从来不去左侧。


暖气上,枕头边,防盗门口,书柜上,甚至,微波炉里。


当然,这些地方都不再有勺子。


猫厕所里也没有。


勺子走了嘛,那么一只活生生的猫离开了,还是很明显的好吗。


我把目光集中在勺子的窝上面。


那是一只珊瑚绒做的窝,有顶棚,有围栏,黄色的,模拟皇宫。


我是看着好玩才买下的,觉得勺子坐在里面会很搞笑。


勺子并不喜欢这个窝。他很少趴在里面。只有来生人的时候,由于担心不安全,才会在里面小呆一会儿。


我开始看这只猫窝,黄黄的,毛茸茸的,我发现,它上面有很多的猫毛。

一开始,我以为是勺子掉的,抓了一把,真多,勺子什么时候把这么多毛蹭在了上面。


再看它的时候,事情过去了两周,寻猫启示无济于事,没人给我打电话,没人声称看到了勺子。


两周后的猫窝上有了更多更多的猫毛。


真是奇怪,我坐在沙发上看到它,想动手收拾,又转念想,就这样呆着吧。


猫毛只是在猫窝上,没什么大不了,反正猫都没了,其他地方也慢慢地恢复了干净。


我的深色衣服上不再附着猫毛。好几天不扫地,猫毛也不再有。


又是十多天过去了。


再次把目光转到猫窝上时,我的天!


狸花,我敢打赌这是狸花,猫窝上长了厚厚的一层狸花。


而我的勺子,他是灰灰的有半个俄罗斯蓝猫血统的好吗。


有层次的狸花布满了整个猫窝,我惊得站了起来。


从那天往后,我每天都站在半步远的地方观察这个猫窝。


它一天比一天更像一只猫。


一只大大的,壮壮的,狸猫花色的,缅因猫。


我的讶异无法用语言形容。


此后无论我在家里做什么,我都会偷瞄这只古怪的猫窝。


吃饭的时候,我看它长出耳朵的轮廓,收拾饭碗的时候已经长出耳朵尖。


刷碗,耳朵尖上多了一层白毛,覆盖着下面的狸花;扫地,后腿长得差不多了,蜷着,蹲着的状态。


睡觉前,前腿是农民揣。半夜上厕所,发现它尾巴有了雏形。


终于有一天,它,活了。


那是个早上,寻找勺子无果的第一百三十四天。


这只猫窝变的猫从猫窝的位置站起身来,他的后腿长得不错,前腿也很好,他的眼睛炯炯有神,他的胡须根根分明,他走过来蹭我,表情熟稔,好像一只我一手养大的老猫。


摸着他温暖的皮毛,肚子里咕噜咕噜的声音与一只真猫无异,我很容易就接受了他,这当然要归功于之前猫窝长毛的预热。


我轻声呼唤他,他微微摆动尾巴以示回应,我拍拍我的膝盖,他自来熟地坐了上去。


就这样,我有了我的下一只猫,我唤他:


“叫你大碗可好?”

叫你大碗,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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