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有个小卖部,后面住着一位老奶奶,每天都来我家买豆腐乳。可她从没给过一分钱。
不怪老奶奶,都是母亲惯的。
老奶奶第一次来,问豆腐乳多少钱。母亲说,我先给你夹两块尝尝,好吃再买。
她顺手接过老奶奶手里的花瓷碗,从缸里夹出两块红鲜鲜的豆腐乳放进去,又拿勺子舀了小半碗腐乳汁。
隔天,老奶奶又来了,说,光盛点儿汤就行。母亲接过花瓷碗,舀上小半碗腐乳汁,再夹进一块豆腐乳。
老奶奶说,光要汤,不要豆腐乳。母亲说不要钱,奶奶这才接过花瓷碗。
一连几天,老奶奶都准时出现在小卖部,可后来又忽然不来了。母亲嘴里嘟哝着,是不是病了?
不大會儿,母亲手里端个花瓷碗走进小卖部,又走出来,把花瓷碗往我脸前一杵。我望着米糊糊一样的半碗腐乳汁说,我不吃腐乳汁。话还没说完,便给母亲挡了回去,她把碗递到我手边,说,给奶奶送过去。
老奶奶看见我,迈着小碎步走过来,手里的拐棍一捣一捣,和我家的小鸡崽啄食米粒儿似的。
老奶奶接过花瓷碗,脸上笑成一朵花,嘴里嘟哝着,恁稠,和豆腐乳没啥两样。
我心里也犯嘀咕,觉得腐乳汁不像腐乳汁,更像母亲熬的腊八粥。
有次,我去小卖部拿榨菜,走到门口,发现母亲正用筷子戳捣花瓷碗里的一块方方正正的豆腐乳,直到稀碎了,搅和搅和,才直起身来,把花瓷碗递给柜台外的老奶奶。
原来,八宝粥一样浓稠的腐乳汁是母亲释放的“烟幕弹”。
我问母亲为什么。母亲说,知道碗里有豆腐乳,老奶奶就不来了。我说不来就不来呗。母亲张张嘴,又合上了,过了一会儿说,你长大了就懂了。
如今,我真的懂了。
帮助别人,不需要什么理由或大道理,是内心涌起的一种自然而然的想法或愿望,就像行云流水,不着痕迹。否则,就失去了原本的意义和目的。
那时虽然不懂,但我知道母亲是对的。如今,老奶奶早已离开人世,永远不会知晓腐乳汁背后的秘密,但她一定感受到了生活的美好滋味,感受到了邻舍的脉脉温情和浓浓盛意。
半碗腐乳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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