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 2009-01-09 Tag:
|
|
为了不惊扰病人,并把真实情况察看清楚,我从窗缝里悄悄溜进去,用最轻的动作在屋内转悠了好一阵子。我敢打赌。当幸运女神拉格什米巡视人间,把玫瑰花环和希望散发给尘世里的人们的时候,肯定遗忘了这座不惹人注意的小阁楼。因为在这儿丝毫也嗅不出她所留下的旃檀香膏和玫瑰花的芬芳气息,却弥漫着病魔身上发出的一股刺鼻的霉味。
窗前的纺车边,坐着一个小姑娘,她身上披着一件旧得发黄了的纱丽,眉间点了一颗朱红色的吉祥痣,她一面纺纱,一面在黑暗中低声吸泣。
我绕着她转了一个圈儿,认出了这就是在市场上卖棉纱的女孩。我正想飞过去和她打招呼,问她为什么接连好几天不露面,忽然发现她的动作很不自然,像梦游似的伸出双手到处摸索,好不容易才抓住纺车的摇柄,纺出一根细细的棉线,但是一不小心,被手指一碰又弄断了。她的腮边淌流着两行泪水,一双大眼睛怪不灵活地凝视着前方。我感到好奇地轻手轻脚挨靠过去,朝她的瞳孔里一看,发觉里面空荡荡的,仿佛什么东西也没有。 我一想,心里忽然明白了。
“瞎子,她的眼睛一定瞎引”也许正是这个原因,她才不打开窗户,像往常一样在星光下纺棉纱。因为对瞎子来说,外界有没有光线,全是一个样。
星星的担忧果然没有错,这个可怜的小姑娘的确遭遇了不幸。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由于她整天流泪,哭泣得太多?还是营养不良,染上了无法医治的眼病?失去了眼睛,单凭两只手摸索着干活,得要多少时间,才能纺出过去一个夜晚所能完成的棉纱啊!把这些没有星光渗进去的纱线带到市场上去,又能换回几个小铜币呢?
我见她的手哆哆嗦嗦地乱摸了一阵,许久也纺不出几根线,我怪心疼地飞过去,轻轻吻了吻她额上的吉祥痣,希望这颗象征着幸福和希望的标记真的能够改变她的命运。我又跳到纺车上,使劲推动摇柄。不一会儿纺轮就滴溜溜地转着圈子,纺出了一大绺细软的棉纱。
小姑娘听见纺车咯吱咯吱地响,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当她伸出手去触模到了堆放在面前的一大堆棉纱时,脸上浮起了感激的笑容。她双手合在一起,仰面朝着天空,嘴唇里不住呢喃,或许以为是一个善良的仙女显现了灵迹呢!
“拉格什米,仁慈的拉格什米……”她流着感激的泪水,不住低声呼唤着幸运女神的名字。
“不,你应该感谢天上的那颗小星星,是她托我飞到这儿来的。”我凑在她的耳边大声呼喊。可是不知是她听不懂我的话,还是心里太激动了,只顾嘴唇颤动着向上天祷告,没有立时作出回答。那一动也不动的身影,仿佛是一座冰冷的大理石雕像。
“她真是太不幸了,我应该马上告诉星星,想一个办法来帮助她。”我在心里对自己说,推开窗户就朝灿烂的星空飞去。
“小星星,快把你的光线抛下去吧!染亮小姑娘的棉纱,好让她卖到更多的钱。”我对星星嚷道。
“不。”星星沉思了―会儿,“就是我的父亲、光明灿烂的太阳神苏利雅和尊贵的仙后月亮妈妈,把他们所有的光彩都缠绕在纺车上,又有什么用呢?现在她最需要的是一双眼睛,一双像从前那样亮晶晶的大眼睛。”
“你说得对。”我点点头,同意小星星的意见,但是心里却十分迷惘,因为尽管我曾在世界上到处浪荡,几乎每一条石头缝儿都钻进去过,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可以为瞎子找到眼睛。
“让我去问住在银河边的姊妹们吧,她们的见识很广,说不定知道这个秘密。”小星星满怀希望地说。
“你不害怕在半路上会遇见雷神因德腊?”我望了望黑沉沉的夜空,担心地问道。
“他是一位尊贵的天神,我会乞求的。要是他真知道这个悲惨的事情,也许会打动他那冷酷的心。”
小星星说完这句话,就让我托着她,轻飘飘地向银河飞去。想不到刚走不远,雷神就怒气冲冲地在我们的面前露出了身子。
“为什么你在天上到处乱跑?”他瞪着眼睛凶狠狠地问。
“因为我有一件心事,想对银河边的姊妹们说。”小星星提心吊胆地吞了一口唾沫,压低了声音说。
“心事?”雷神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你们是天上的石头,不该有一颗平常的心,更不该乱想什么事情。”
受了雷神的责备,小星星的脸色变得惨白了,她眼泪汪汪的还想辩解几句,雷神却朝她从头看到脚,怀疑地问道:“为什么你的脸色这样煞白?”
“啊!这是真的吗?”小星星心惊胆战地喊道,“也许那是因为瞧见了您,我的心里很害怕。”
“哼,你别想骗我!”雷神的目光像―柄利剑,在她的身上扫来扫去,“我早就注意到了,这几天你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告诉我,你的光芒到哪儿去了?”
在雷神的亮光炯炯的眼睛逼视下,小星星低着头说不出一句话。说真的,我真为她难受,因为只有我才知道这件事情的底细。我曾从一卷刻写在岩石上的经书里知道,对于星星来说,星光好比是人们身体里的血液,若是放射出的亮光超过了规定的数量,星星就会贫血生病。小星星的面孔这样煞白,不消说是和帮助那个小姑娘纺纱有关系。如果她不把象征着自己生命的亮光毫不吝惜地缠绕在纺车上,身体本来会更加健康一些,就不会受雷神更多的怀疑了。可是这件事怎么能告诉凶狠的雷神呢?
小星星没法回答雷神的话,只好低着头叹了一口气,拖起步子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去了。她紧闭着嘴唇再也没有多说一句话,面孔变得更加苍白。可以看出,她的心灵必定是非常、非常地忧郁。
只是在这时,我才感觉到天空是空荡荡的,并且十分寒冷。别的那些亮灿灿的星星,虽然一颗更比一颗好看,显示出欢愉、华丽和高贵典雅的气质,然而却似有一堵无形的墙壁把她们和我隔绝开来。我相信,忧虑必定像沉淀的泥沙一样在我的胸口里迅速积聚,沉重得好像一块大石头,压住我的身子从云端笔直坠落下去。
我在小姑娘的阁楼边丢魂失魄地盘旋了一整夜。天色微明的时候,两个早起的老头儿推开窗户互相问好,唠唠叨叨地聊起天来。一个对另一个说:“昨天晚上,一股旋风围着这幢房子刮了一夜,我真担心会连房子都吹到印度洋里去。”
“可不是么。”另一个睡眼惺忪地接嘴说,“您瞧,他把尘土卷得有多高?那里有一颗小星星,几乎被扬起的灰沙遮住,快看不见了。”
顺着老头儿手指的方向,我又瞧见了那颗苍白的星星,心里当然明白,今天夜晚看不清她,决不是我的过错。但是我不愿意向这两个糟老头子过多解释,因为上了年纪的老人总是固执的,而且他们也许听不懂风的语言。
渐渐地,东方的天空升起了一片绚丽的霞光。这是所有的星孩子的父亲、伟大的太阳神苏利雅披着纯金丝线刺绣的大氅,就要走上天庭,执行巡察尘世任务之前所发出的讯号。小星星们一个个连忙用晨雾编织的面纱遮住自己的面孔,跟随月亮女神悄悄消隐了身影。
我的那颗小星星也在朦胧的晨光中渐渐消失不见了。当我从墙根下面飞到阁楼顶的一个窗口边,想再多看她一眼的时候,忽然瞧见窗边花盆里的玫瑰花瓣上,沾着两滴水晶般透亮的露珠。我想,也许这便是她最后洒落下来的泪水。当她被迫跳了一整夜的舞以后,不得不拖着疲乏的脚步,跟随姊妹们一起飞升到一个位置更高的天国花园里去休息,是否独自静悄悄地躲藏在一个最隐蔽的角落里,为阁楼中的这个可怜的瞎女孩忧伤哭泣呢?
我紧傍着那扇熟悉的窗户朝里面又朗了一眼,已听不见纺车声,小姑娘疲乏无力地伏在纺车上睡着了。这是她在一昼夜里所能得到的惟一的休息。当太阳的光辉还没有把这间阴暗的房子彻底照亮,始终徘徊在旁边的仁慈的梦神终于有了一个机会,给予了她一丁点儿安慰。我无法猜测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梦境,然而从她的面孔上展现出的甜蜜笑容,也许是一个比现实生活美好得多的金色的梦吧!在梦里,她会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纺出更多的洒满了点点星光的上等棉纱,也能看见妈妈的面孔逐渐红润,能在床上坐起来……
我不忍心惊醒她,轻轻掩上窗门飞开去了。
“让我代替星星,去寻找医治眼睛的办法吧!”我对自己说。混杂在人群中,我飞到市场上去,溜过一个又一个药店,翻看了一本又一本医书,想找到医治的办法。当我最后失望地离开的时候,我十分气恼地把一个道貌岸然的老医生的白胡子揪了一把。因为尽管在他的桌边排列了长长的患者队伍,等待他一一医治,但是他却不能医好一个小姑娘的眼睛。在这喧闹的尘世中,找不到一个可以诉说我的心情的人。我焦急地等待着夜晚,准备和那颗真正关心她的星星商量拯救的办法。
夜,终于重新升起来了。晶亮的星垦们在凉爽的晚风里苏醒过来,一颗接着一颗张开了眼睛。我从纷乱的星座图形中认出了那颗小星星,振翼朝她笔直飞去。使我感到高兴的是,她的气色居然好了一些,眼睛里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我瞧见海底深处有两颗珍珠。”她说,“要是放在小姑娘的眼眶里,说不定就能使她重见光明。朋友,请和我一起去采珍珠吧!”
我朝她指的方向看去,海上果然映出了两团隐隐的银光,一定就是珍珠散发出的光芒了。
“好的。”我答应道,连忙飞下去,在树林里刮起一片叶子,遮住小星星的身体,趁夜色朦胧不清,和她向海边悄悄溜去。眼看我的脚尖就要沾着水波,雷神因德腊又掀开隐身衣,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
|
|
|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