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流火 2011-08-07 Tag:流火
|
|
三 伊呀站在窗台上,踮了脚,又俯下身子,挑了半天,还是没有解下任何一个梦来。
猎人走过来站在她身后说:“我觉得今天抓回来的那个啄木鸟的梦不错,喏,就是嘴巴长长尖尖的那个。嗯,还有这个,这个一半红色一半橙色的梦,看起来很漂亮嘛,我都不记得这是什么动物的梦了呢。”
于是,猎人把伊呀塞进被窝,又取了那个红色和橙色的梦放到屋子里陪她。猎人靠在窗边,燃起烟斗,好好想怎样才能给伊呀弄来些“人的梦”。
猎人决定带伊呀到城里去,城里的人就像山里的动物一样多,弄些人的梦应该比较容易。
猎人让伊呀挑了几个最喜欢的梦捆在一起,又把原本为冬天熏制的腊肉从屋脊上解下来包好。猎人把梦和肉搭到右边肩膀上,又用有力的胳膊把伊呀举起来,搁到左边肩膀上,大踏步走到城里去。
城里有很多人,城里有很多高高的大楼,猎人和伊呀却在一条黑黑弯弯的小巷子尽头,一个矮矮院子的一个小房间里住下。
伊呀倒蛮喜欢这个老院子,因为院子里有一棵树。伊呀一见到那棵老柿子树就噌噌噌爬上去,抓住树梢荡几轮秋千,才又跳回猎人肩头。至于黑巷子,它再黑也比不上没有梦的睡觉可怕。
白天,猎人到工地上扛砖头挑沙子赚钱买吃的和交房租。夜里,他就在大楼之间跳来跳去,从没有关紧的窗户进去,到熟睡的人们床边猎取一些梦回来。
伊呀接过这些梦,把它们用挂腊肉的绳子拴好,连同从山上带下来的梦一起,挂到老柿子树上去。
猎人和伊呀已经在城里住了一个月了。猎人在大楼之间跳来跳去,从窗户钻进钻出的技术越来越熟练,可是他带回来的梦却越来越少。
在这一个月里,伊呀也发现人的梦和动物的梦大不一样,它们没有那么轻,那么透明,颜色也要黯淡浑浊得多。人的梦,个头再小也是沉甸甸的分量十足。
本来伊呀想和猎人说,让他找些更轻盈干净的梦来,可她看到猎人白天工作,夜里猎梦辛苦得很,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于是伊呀每天干完家务活,就坐在窗边,取一个梦下来,把它用水洗洗,用抹布擦擦,用猎人给她买的彩色笔涂了颜色,再挂回树上晾干。有时候,伊呀觉得哪个梦太厚,就把它在窗台上磨薄,觉得哪个梦长得歪歪扭扭硌手,就扔了它到地上来回滚着玩儿,滚得它又滑又圆。伊呀还索性把一些缺了边和角,裂了口子的梦掰成小块,再重新拼起来。
伊呀发现亲手“做”一些梦出来,比睡着了的“做梦”还要好玩呢。
伊呀领猎人去看柿子树上那些她做出来的梦,简直比山上那棵老松树上挂的梦还要棒哟。虽然它们或许没有那些梦那样鲜艳透明的颜色,清澈响亮的声音,可是每一个梦都那么特别,都在不停地蠕动着身子,变幻着色彩和模样。这些梦,似乎自己懂得生长呢。
伊呀骄傲地对猎人说:“您不用再那么费心替我挑挑拣拣,选一些好的梦回来了,再脏再坏的梦我都可以把它擦干净修漂亮!”
让猎人头疼的问题就这么轻松地解决了,现在他去猎梦只需要随便抓一些,一个小时就能弄好回家,不用满城跳来钻去花上大半夜啦。
可是另一个问题出现了。
猎人白天工作的地方,就快没活干了。砖都砌成墙了,沙子也和了水泥填到砖缝里去了,不再需要搬砖挑沙子的人了。猎人没活干,赚不到钱,就没钱买吃的,也交不起房租了。
猎人在傍晚领着伊呀敲响房东老头儿的门,吞吞吐吐地和他说能不能晚些时候再交这个月的房租。
老头儿听完猎人的话,摇摇头,说那可不行,咱们说好的,房租每个月20号要交清。老头儿看着猎人为难的样子,眯着眼笑开了。
“不过嘛,如果你们没有钱,可以到柿子树上摘一个梦下来给我——你们是这么叫它们的吧,就当是房租。”
伊呀爬到树上去,挑呀挑,挑了一个圆圆的,透出些粉红色的梦,解下来,放到老头儿手里。
这一夜,老头儿梦见一个温暖的秋日,他下班回家,把自行车靠在围墙边,站着看儿子像只灵巧的小猴儿,爬到树上,把半红的柿子一个个掷下来。小女儿迈着小短腿乐颠颠跑来跑去捡呀捡,冷不防被一个柿子砸到。也不哭,追上那个蹦跳着逃开的柿子,抓住狠狠咬一口……
一个星期过去,猎人找到了新的工作——腰上绑了带子,拿了刷子和抹布,去擦洗一幢幢灰扑扑的大楼。城市里的大楼那么多,并且擦干净了,过不久又要脏掉,这下子,猎人是不怕没活干了。还有哦,爬熟了这些大楼,不但让猎人夜里猎梦更方便,有时候还能逮到几个从窗户里溜出来的白日梦,塞进口袋里带回家去。
老头儿自从拿过一次梦抵房租后,就再也不肯收钱的房租了。伊呀自然也不介意每天睡前摘一个梦给自己的时候,多挑一个给他。
只是那棵柿子树,毕竟是老了,被越来越多的梦压弯了腰。
于是伊呀会在有风的晚上,爬上树,松开十几个或者二十几个梦,让它们在城市上空游游荡荡,然后自己拣定一扇窗,一个睡熟的大人或者孩子,落下。
|
|
|
|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