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成都家中后,为了不惊吓到父母,我把小狼藏到了楼顶花园自己的画室里。
小狼一进画室,就钻进我的床下躲了起来,任凭家中的小狗对着床下不停地狂吠,它都一动不动——野生狼在幼仔时就具有高度的警觉性。惟有听到我的呼唤时,它才会乖乖地从床底下钻出来。显然,它已经把我认作可以信赖的主人了。从此,每天和小狼在楼顶晒太阳,与它嬉戏玩耍,给它喂食、洗澡、梳理毛发、按摩。到了晚上,我就把小狼仔抱在怀里入眠。在我眼中,狼崽和家中的宠物并没有什么区别。直到后来发生了一系列惊人事情……
惊魂一幕,可爱格林展露嗜血本性
小家伙在我的画室里住了两个多星期后,为了不惊动父母,我开始琢磨着给小狼另觅新家。
我想到了男友,就谎称自己捡了一只流浪狗,想放到他那边养起来。男友爽快地答应了。初见小狼,男友蹲下身子,伸出手向它示好。不料,由于害怕生人,小狼竟不轻不重地咬了他一下。男友好奇地掰开它的嘴一看,居然有两个钉子一样的长牙齿,并散发出骇人的寒光!小伙子双手举起小家伙打量了一番,不由大惊失色:“狼!”识破了小狼的身份,男友的反应很强烈:“你捡什么回来都行啊,怎么能引狼入室呢?这多危险!”
于是,我就给他讲述了小狼的身世,和它对自己的依赖令我多么欣喜和感动……最终,在我的坚持下,男友很不情愿地接受了这只狼崽。
小狼的成长速度相当快,几天似乎就能长大一圈。满月后的小狼已经能够吃杂食了,肉、米饭、钙片,只要感觉对它的成长有好处,我统统喂给“狼儿子”吃。此外,我每天还给小狼喂一只鸡蛋。与我们玩得兴起时,小狼会倒地打滚撒欢,肚皮都亮出来任我和男友抚摸。肚皮是狼身上最脆弱的地方,它以此表示对我们的绝对信任。
此时,男友也终于被小狼的可爱征服了。他为小狼取名叫“格林”,英文发音green,绿色的意思,那也是狼的眼睛和草原的颜色。然而,后来我才明白,狼毕竟是狼。
我每天都给小狼开荤,但我始终坚持把肉煮熟了再让格林吃,害怕喂生食会激发出它的野性。2010年5月的一天,我用菜刀剁肉时,一不小心切到了手,顿时血流如注。见我捂着手蹲在地上,格林就跑过来亲昵地舔吻我,以示关心。可在舌头落到我手上的一瞬间,在血腥味的刺激下,小狼的眼睛突然圆睁,好像嗅到了一种无尚美味!它开始兴奋地狂舔我手上和洒落在地上的鲜血。我当场愣住了,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一个词:嗜血!我这才明白,自己真的“引狼入室”了。
狼嗜血的天性,让男友恍然想起了一则新闻:美国一个驯兽师因为伤口流血,就曾经被自己训练了4年的狮子活吞。出于安全考虑,男友提出把格林送进动物园喂养。但我坚决不同意:“那怎么行,把它关在一个狭小的房间里,完全没有自由,太残忍了!”
长到3个月大后,格林已经变得牙尖爪利,只得圈在阳台上养。挪窝后的小狼,经常居高临下地看着窗外的车流,“嗷嗷”嚎叫,在午夜的都市里,令人不寒而栗。而听久了又能感觉到,这凄厉的叫声中分明透着孤独。我这才意识到,格林本不属于人类,如果他们继续喂养下去,只会泯灭它的天性,我不愿意通过这种方式让格林变成宠物。狼儿子最好的归宿在哪里?我和男友商量了一宿,最终决定让格林回归若尔盖大草原,回归狼群,回归属于它自己的生活。
然而,3个多月大的格林毕竟是由人一手抚养长大的,根本不具备野外捕食能力。为了让狼儿子摆脱对人类的依赖,我开始对它进行野化训练,经常买上活鸡用绳子拴住了,在野外教格林“捕猎”,并找了很多狼的纪录片播放给格林看,让它接受启蒙教育。
在活食和影片的激发下,格林狂野的狼性渐渐被唤醒。我觉得,是时候送它回草原了。
放归草原,人狼演绎感天“母子情”
2010年7月,格林回到了若尔盖大草原。刚回来时,小狼简直像重获新生的人一样,惬意地奔跑在湛蓝的天空下。我不放心让4个月大的格林独自生活,就决定陪伴它半年,一边在草原上放养“儿子”,一边画画。
当我带着小狼住进牧区一个藏獒养殖场时,这里的人无比惊奇:世上居然有不伤人的狼,而且还很听我的话!很快,格林得到了大家的信任和喜爱,每天快乐地围着大家直转圈。
可是藏獒就没有人那么友善了,它是狼的天敌。没几天,格林就被这里的藏獒咬伤了。我流着泪在它伤痕累累的腿上敷药,一直到它康复。在《狼图腾》这本书里,狼天生具备一种本领:利用天气与敌人斗争。我很快就从格林身上领略到了这一点。
夏日的草原炎热,中午时分,室外温度高达40℃。这时,格林露出了天性,它在草地上扒了一个坐南朝北、角度倾斜的狼洞,灼热的太阳怎么也晒不进去。此后格林就钻进洞里养精蓄锐,并露出头来观察敌人的动向。只要发现藏獒去喝水,它就迅速蹿出来,把装水的盆子一下掀翻,再把水盆叼走。一次又一次打翻水盆后,又热又渴的藏獒因为喝不到水,便没有力气和小狼战斗。最后,威武雄壮的藏獒们只得与这个聪明的小家伙和解,成了和谐共处的朋友。
到若尔盖草原一周后,我开始带着格林捕食鼢兔、鼢鼠等猎物,格林身手敏捷,表现不俗。
2010年10月,几阵凉风过后,若尔盖的秋天来临了,而格林也步入了它的成年期——7个月大的它毛发挺拔,体格丰满,威武神气。不过,仍对“妈妈”十分依恋,这一方面让我感到心里暖暖的,另一方面我也隐隐地觉着一丝不安,因为格林在喜欢我的基础上,也“爱屋及乌”地对所有人都心存好感,一见人就非常高兴和亲热,没有丝毫戒心。万一它在草原上冲一个陌生人奔去,别人又不知道格林的底细,一看野狼扑过来了,还不将它打死?所以,想让格林活下去,我就必须带它回到狼群才行。
第一场大雪过后,我打听到一座山下经常有野狼出没,竟铤而走险,在那座山下支起了帐篷,带着在附近活动的格林夜宿于此,等待狼群出现。
草原上的夜,不刮风时死一般寂静。高原稀薄的空气,黑漆漆的原野,再加上恐惧、孤独、寒冷、饥饿的侵袭,不久后,我终于病倒了,只得回到藏獒场的宿舍养病。而这时,我已经好几天没有看到格林了。一天,我正躺在病床上,突然听到一阵窗户的响动,我艰难地坐起来,发现格林正在奋力从窗口往里钻。看到我脸上的病痛后,它趴在窗口上愣住了,关切的眼神似乎在询问:“妈妈,你怎么了?”继而,格林就转身跑了。
10分钟后,格林从几里外叼来了一只野兔。原来,刚才它去挖几天前埋藏在雪地里的野兔了。然后格林急切地在我的病榻前上下窜动,并低吟哀嚎,像一个为病中的妈妈焦虑不安的孩子。人们总习惯用“白眼狼”形容忘恩负义之人,却不知,你如果有恩于狼,它也会对你有情有义!
2011年春节刚过,病愈后的我走出户外寻找十多天没再见面的格林。
在一座山的后面,我打听到有牧民看到过几只狼拖走了一条牦牛。我踏着积雪,翻过一座小山,看到在不远的山梁上有几只狼,我本能地大声呼喊:“格林……格林………”一只狼听到呼唤,飞一般向我冲了过来。我清楚地看到,它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格林,于是也向着“儿子”跑去。在高高的山梁上,一个人和一匹狼,像久别重逢的母子,紧紧地相拥在一起。格林依偎在我的怀里,上下亲吻着“妈妈”的手和脸。
动情和欢乐过后,便是痛苦的分离。远处的狼群里,最后那只狼望了格林一眼,翻过山梁,消失在茫茫雪原上。格林看看狼群消失的方向,又看看我。我知道,此时的格林已经是狼群中的一员,我和“儿子”就要分别了。我含着泪让格林去追赶伙伴,甚至拿起一根棍子驱赶它,但格林却怎么也不愿意离开我。
在我的一再催促下,格林就像和母亲生死离别一样,恋恋不舍地走了。但它刚走出不远,却又飞快地折回来舔吻我一番,再离开……如此反复了几次,这个刚满一岁的草原狼,终于消逝在山梁上,我满脸泪水。
2011年6月的一天,我和男友一同来到若尔盖大草原,经过近一周的寻找,我们终于见到了魂牵梦绕的“儿子”。此时的格林,已经成为身长体壮的小伙子了!虽阔别数月,它仍能辨识远方“父母”的呼唤和我们的气息,围着我们撒娇时,依然像个快乐的孩子。
2011年8月1日,我出版了和格林共同生活8个月的故事——《我家有狼初长成》。有人说,它比《狼图腾》写得更为深情和精彩;有人说,它既像远方的童话,又似现世的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