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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了，桂锁撅着屁股趴在教室前面的河边，用一根柳条够浮在河面上的白果。不觉屁股被一只手捧起来，身子立即向河的方向一歪，桂锁本能地把手插到河里，却又被人拉住了肩膀。桂锁脱口就骂：哪个瘟……“杂种”两个字还没出口，听出了是三(1)班胖二拐子的笑声。
你呀，把人家吓死了。
河里哪来的白果?二拐子奇怪地问。
老师叫我扔掉的!桂锁委屈地说，又不是我一个人跳白果。
今天下午上第一节课，上课铃响了好久了，桂锁几个人才匆匆溜到教室门口，裤袋子里白果哗啦哗啦地响。苏萌老师阴着脸。拿教棒敲着站在最前面的桂锁的裤袋子：一天到晚就晓得玩，不是水球就是白果，拿出来。踩了!
桂锁从没有看见苏萌老师动过火，而且，跳白果也是她提出来的“重温父母玩过的游戏”当中的一项啊，怎么说话不算数啊?
桂锁没动。他舍不得。这是他缠着爸爸星期天上超市花好几块钱买的，刚刚输了两个给二拐子，又不小心踩破一个，袋里只剩三个了。
拿出来!
桂锁怯怯地望着苏萌老师扭曲的脸。为了这张脸，桂锁和二拐子打过一架，桂锁说苏老师最漂亮，二拐子偏说他们的王老师最潇洒，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就打起来了。
可是，今天苏萌一点也不漂亮!
桂锁只好从裤袋里摸出一颗，丢在地上。
踩!
桂锁把脚放上去，喀嚓!白果的红衣胞出来了，像血。
桂锁收起脚急急溜了出去，把袋中剩余的白果全部抓出，撂到了小河里，回头把脏口袋抖给老师看。
苏萌老师让他鼻子靠墙靠了一堂课，鼻涕全泥到了墙上。
你们老师狠不狠?桂锁从回忆中清醒过来，甩了甩潮衣袖，洗了手，把幸存的潮湿湿的白果灌进袋子里，问。
狠!作业做不起来就打手，还要鼻子靠墙!
苏老师平时不狠，这几天不知怎么了，这么凶!还要我做十件好事来抵今天的迟到。
二拐子抓抓头，压低声音：哎，你晓得吗?我们王老师和你们苏老师谈恋爱了，两个人好得很呢!
哪个不晓得!你们王老师像个跟屁虫，天天晚上到苏老师宿舍里玩，一玩就到半夜。
这两天不曾去，吵架了。
为什么?
谁知道，可能是怪她对你狠呗!
瞎说，不跟你玩了!
2
十件好事上哪儿做呢?二拐子说，以他的经验，最好每做一件事都要让苏老师看见，不然白做。现在无名英雄不管用了。桂锁想想也是。第二天，远远地见苏老师夹着个本子走过来了，桂锁马上拿起扫帚扫地；下课铃一响，立马跑到讲台前擦黑板，够不到就跳起来，末了还用破袖子上下左右地擦，然后偷偷地拿眼睛瞅苏老师，苏老师露出了一丁点笑，被桂锁捕捉到了。
桂锁受到了鼓励，不到一天，十件好事就做了九件。
其实，桂锁挺喜欢苏老师的，桂锁没得妈妈，爸爸也不知道哪儿去了，一年到头不回家。桂锁的学费都是苏老师帮着的，苏老师待学生可好呢!
桂锁和二拐子从小玩得好呢，上次打架，就是因为校长贴的那张期中成绩排名表。一贴出来，二拐子就呆显，说他们班样样好，门门第一。
桂锁说，你们班好个屁，就知道考试。
二拐子扬起眉毛，考试怎么啦?我们王老师要受表扬拿奖金了，你们班呢?倒数耶!
倒数怎么啦?不过差了两三分，我们班还有音乐课呢，我们苏老师还教我们画画儿玩游戏玩电脑呢，我们班的作文还登报纸呢，你们呢?就知道考考考，考不上就打打打!
二拐子瞪大眼睛，急吼道：电脑课音乐课又不考，学了有什么用!我，我们，王老师，最，最潇洒，比你们老师漂亮!
放屁!你们老师丑八怪，一脸的骚疙瘩子!
你才放屁!你们老师是狐狸精!
咚!桂锁一拳打过去，二拐子小疯子似的扑过来，两个小人儿一操一夹玩起了摔跤!
3
小孩的脸，三变天，屁股一转就好起来了。
二拐子，反正放学了，我们跳个等儿白果吧。
我们王老师知道了怎么办?
我们不说，他怎么会知道?
其实，你晓得吗，我们班真羡慕你们呢!你们苏老师真好!二拐子脸上一副向往的样子。
当然!桂锁在地上拾起一根穰草，掐了一段，张开虎口量了量，又掐掉一点点，算是跳白果的尺。两人石头剪子布确定了先由二拐子支。二拐子把一颗狭长的“巴瘪子”支在一段斜斜的坡上，他早就想这颗赢钱宝了。桂锁在大约两米的线后，双脚夹着一只胖胖的大白果，眼睛瞄了瞄，向前轻捷地一跳，胖白果划着弧线落在“巴瘪子”身边，可惜呼啦啦滚了下来，二拐子把“巴瘪子”夹在两脚间，燕子似的轻跳过去，“巴瘪子”准确地落在桂锁的胖白果旁。这“巴瘪子”就是凶，陡坡都巴得住，不肯滚。看来，尺都不要量了，这颗胖白果输掉了。
再来!桂锁又先后支了两颗，还是输了。
二拐子说，不来了，舍不得你输了。
桂锁说，骗人，想赢钱逃赌!
没办法，二拐子支了一回，桂锁从袋子中摸出一颗，放在嘴边哈了口气。据说，哈过气准赢，灵光呢。桂锁瞅准了距离，屏了一口气，呼地，白果飞到了“巴瘪子”近旁!桂锁一量，只差一丁点儿!二拐子伸手要拿，桂锁说别忙，他将穰草尺放在嘴里沾了点唾沫，轻轻地往两头抹抹，抹得笔直的，然后跪在地上，轻轻地担在“巴瘪子”和他哈过气的白果上，居然稳稳地担住了!
怎么样?担上去了!说着，飞快地把“巴瘪子”攥到了手心。
这回轮到二拐子眼巴巴的了，眼泪含在眼眶里打转。但二拐子犟气：再来，拿“巴瘪子”来!
桂锁舍不得了：不来了!
二拐子气得咬牙切齿，愿拿十颗跟桂锁换“巴瘪子”，桂锁不肯。二拐子破口大骂：赖精巴子!马上告诉你们狐狸精老师，说你又跳白果了!
告诉?我也告诉，你们骚疙瘩子非打你不可!
二拐子急得没话说了，死桂锁，我们王老师香到你们狐狸精的嘴了，气死你!
放你臭狗屁!我们苏老师才不会香他的臭嘴呢!
还不相信，我们从后窗里都看到了!
你偷看，大坏蛋!桂锁都要急哭了。桂锁也怀疑苏老师和那个王老师好，香不香嘴不晓得，但桂锁去苏老师那儿送了几回本子，回回看到他，嫌不透的样子。
就在前几天，桂锁听到王老师叫苏老师把音乐课美术课电脑课全部改成语文数学课，还怪苏老师搞什么“重温父母玩过的游戏”简直是纵容学生玩耍，说学生是贱的，分数是打出来的。苏老师不肯，说是素质教育，全面发展，对学生的终身负责，还骂王老师只晓得分数，把学生都教呆了。
我们苏老师还骂你们骚疙瘩子呢，我也看到了，骂得好!
校长还骂你们狐狸精呢，只晓得让同学生疯，考不好，大癞宝，校长要她回家抱宝宝!
苏老师才不回家去呢，苏老师跟我们好，你们骚疙瘩子才回家抱宝宝呢!
你不信?我昨天就看到许多大人来找校长，说要转到我们班。你们班马上就没得学生了!
桂锁脑袋嗡的一声，炸了一样。他不相信苏老师会离开他们，但昨天许多家长到校的事情是真的，家长们吵得很凶。桂锁心里一阵难过。他展开紧攥着的手，把“巴瘪子”举到二拐子跟前：二拐子，我们不吵了，给你吧。你说该怎么办呢?
桂锁不能离开苏老师，一刻也不能。离开苏老师他就没有亲人了。苏老师是最好的老师。
桂锁摇摇二拐子的身子：怎么办呢?忽然，他眼睛一亮，拍拍小脑袋，直朝苏老师宿舍方向溜去。
他要完成他的第十件好事：劝苏老师把音乐课美术课体育课什么的。统统改成语文课数学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