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吃海螺

大概1990年，我9岁的时候。有一次爸爸去大连出差，回来时背了一个编织袋，里面是在大连买的海鲜。

我家不临海，从我记事起就比较穷，几乎没吃过真正的海鲜。

五六岁时我爸曾买过一次烤明太鱼干下酒，撕了一绺肉给我。此外印象中只吃过干虾米和干紫菜，做汤时撒一点。

那天我爸兴冲冲地进屋，把编织袋放在地上，我立刻闻到浓烈的海鲜味，感觉很新奇。我妈问他贵不贵，他说出差有人安排食宿，所以补助省下来了，又加了些钱，买点新鲜海货给我们尝尝，说着他一伸手，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大海螺。

以前只在动画片里见过海螺，我从来没想到能看见真的。

当时我快高兴傻了，想把海螺拿在手里。但爸妈说的补助什么的我听不懂，不知道这东西到底属不属于我们家，所以愣在原地。没想到我妈比我还高兴，一把接过海螺，拿在手里仔细地端详。现在想想，很可能当时30多岁的她，也是第一次看见真海螺。

接下来，关于如何烹饪这些海鲜，他俩展开热烈讨论。因为爸爸刚从大连回来，还跟着领导在当地下了几次馆子，所以在加工海鲜这件事上很有话语权。那天我听到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用白水煮，这样原汁原味，最正宗。”

但即使用白水煮，做了半辈子饭的妈妈也不敢轻易操作，怕煮久了，煮烂了，糟蹋了东西。最后都是在爸爸指挥下完（xia）成（meng）的。那天晚饭，满满一桌子热气腾腾的海鲜。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吃到了煮海螺，煮海虹，煮扇贝，煮虾爬子……

其实，爸妈也可能是第一次吃。我能隐隐感觉到，他俩跟我一样不太吃得惯。吃海螺时，我妈甚至皱着眉头往下咽。但这丝毫不影响我们仨的兴致。

我们每吃完一个海螺，我妈都小心地把壳沥干水，擦干净，准备放在柜子上当摆件。

我爸教我怎么剥虾爬子，我学不会，手还扎出了血。他剥了一个，把虾壳尾巴里的肉掏干净，给我套在手指上玩。我乐不可支，开始专攻虾爬子，只为了收集10个虾壳尾巴，把十指戴满。

此后的好几个月，我手指上一直有海鲜味儿，因为总戴着虾壳尾巴。

第二天，我们都不想吃煮的了。我妈开始掌控大局，她把剩的海螺肉切成丝，跟茄子一起炒。把煮熟的海虹回锅，和香菜辣酱一起炒。

到今天为止，我这辈子都没再吃过那么好吃的菜。

后来，我家还是一直很穷。爸妈经历了下岗，再就业，再失业，欠债，还债……我学习一直很好，不让他们操心，但他们一直在困窘中挣扎，争吵。

8年后，他们离婚了。我跟我妈一起生活。

又过了7年，我妈出车祸去世了。我爸也脑出血，腿脚不利索了。

直到今天，那些虾壳尾巴，仍旧是我爸这辈子给过我的唯一的玩具。现在我一晃成了中年人，40多岁了。但有时候，还会怀念当年那顿奢侈的晚饭。

小时候吃海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