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马黑云

渤海骑兵团应该是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不为大众所知的部队之一。

老姥爷曾是渤海骑兵团的一名骑兵，姥爷长得黑，身边的马叫黑云，一身黑，额上有一道白纹，跑起来风驰电掣，白纹如云中闪电。

38年老姥爷入伍参军，由于身体好而且曾是山东省为数不多的马倌，所以直接被选入渤海骑兵队，老姥爷从自家的马队里带了黑云出来，用他的话说叫“和它熟，有人性”他怒马就怒，他喜马就喜。

入伍后前两个年头，和亮剑里演的一样，骑兵是实打实的宝贝，除了几场捏豆腐级别的战斗，平时就是训练，一直到黑云5岁，才有了第一场像模像样的战斗，一波干翻了国民党水上保安团，团长直接被马刀劈死。

后来鬼子到了山东，骑兵队也变成了骑兵连，老姥爷和黑云都到了最壮实的年纪，开始打伪军。比起国民党的部队，伪军更是不堪一击，曾经发生过七八个骑兵三波冲锋干翻四十多伪军的战斗(这事儿老姥爷一喝多了就吹，吹了一辈子。)

黑云身壮，体力不持久但是速度奇快，神奇的是天生不畏火器，受伤不惊，当时的副连长看上了，想拿枪加马半抢半换黑云，老姥爷急红了脸愣是没给副连长面子，一直到后来和真正的鬼子打起来才不了了之。

当时的骑兵黑夜打伏击，人是不下马的，在旁边的小树林里，姥爷说“跪”，黑云就乖乖趴下，姥爷说“低头”，黑云就把脖子低下，姥爷说“收”，黑云就一动不动，等到鬼子辎重一到，全连一波冲锋，鬼子听到马嘶的时候，蹄子和马刀已经到脸前了。冲完一波就跑，不收拾残余部队不清理战场，听老姥爷讲这一段的时候，老人笑意在脸上荡漾，打完就跑，能杀敌又没损失，恐怕打的快乐极了。

后来鬼子学精了，也留了一波骑兵跟着辎重，再用老战术冲锋之后，一大波骑兵跟在后面追，老姥爷他们就跑，绕了七八圈，鬼子愣是没追上。

和鬼子就是打伏击和游击，骑兵更是如此，一波冲锋就跑，反正步兵追不上，第一枪没打中，上好子弹第二枪举起来，骑兵早就跑远了。后来鬼子每次都带骑兵，《渤海区党史》记录中曾经也和当时很出名的日本骑兵第四旅团干了一波，被追了二十多天，我们的骑兵一个都没掉，反倒还缴获了一匹马，为这事儿军区司令还请他们喝了酒(杨国夫《战斗在清河平原》)。

后来骑兵连扩展到三个连，小战斗不断，打伪军，就全歼，打鬼子，就打完跑。反正就是软的一波带走，硬的多打几次，扰的对方累了，再多赚点便宜，比起步兵，骑兵战斗减员极少。

再后来淮海战役，渤海骑兵队也变成了骑兵团，老姥爷成了副连长，除了三连都参加了淮海战役，还是夜间伏击，可那时的国民党不是在山东的日本军队，也不能以游击战术袭扰，而是必须歼灭敌军，所以有时会被围困。

最后一次战斗的时候也是伏击，但被围在了一个山上，老姥爷的从马上摔下，双腿中弹，无法上马，老姥爷看了看身边的黑云，狠狠地咬了咬牙，拍了马屁股一巴掌，吼了声“走”。一般情况下敌我双方都不会攻击孤马。但是这次黑云没有听话，而是跪在了姥爷面前，硬生生挡住了子弹，马嘶不断可黑云依然没动，没多久二连支援，老姥爷得以解围。

战后双腿无法站立的老姥爷找到了身中数弹的黑云，割下了一缕马鬃，选择了退伍。将那一缕马鬃埋在了房子后面的树下。每年十月一我回老家，老姥爷都会拄着拐到后面倒一杯酒。

抗日战争胜利六十周年老姥爷没有见到。老姥爷故去后埋在老宅后不远处的祖坟。

昨天我回老家，酒桌上姥爷又说起老姥爷的故事，我默默地端了杯酒，走到了老宅，洒在了树下。然后我在树下坐了会儿，点了根烟，看着不远处正在施工的新楼，不久后我脚下的老宅就要拆迁，老家的人会住进干净的新楼。恐怕这也是最后一次祭奠这匹马。

也许那缕马鬃早已化为泥土，但我相信英魂常在，上天英灵必魂佑华夏。

——2018年国庆节记于东营市

战马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