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狭路相逢
黑暗中,阿芒不敢乱动,紧张地判断着自己的处境。他很快明白发生了什么———自己掉落到了一个深坑里!
除了大坝和水库,山谷里还有一个名叫木耳沟的小村子。小村子真是小,不过十多户人家,站在大坝上一眼就能看全了。
山里人家都是带院子的,山里人认为院子比客厅重要。从大坝上看下去,阿芒家的平面图就是一个繁体的“回”字———中间那些内容是房子,包括人住的房子和家畜家禽们住的草棚子;外面的那个“口”字是院墙。阿芒家的院墙不是砖石砌的,是一道由密密匝匝的枸桔李(一种荆棘)构成的篱笆墙,是活的,是绿的,秋天会结出香喷喷的枸桔李子。
阿芒家的院子离大坝最近。大概因为这个原因,阿芒的爷爷就兼了水库的管理员。阿芒爷爷没出过家,可大家都叫他“大和尚”,那是他的乳名。阿芒爷爷刮个光头,慈眉善目大耳朵,看上去还真像寺院里的和尚。虽说不是全职的水库管理员,大和尚管理水库很用心,白天大部分时间在水库周边转悠,晚上就住在大坝旁边的那个红砖房里。那红砖房是大坝的附房,里头有一部电话机,水库有什么问题,大和尚就会把电话打到县里水利局去。打电话时,大和尚总是一脸庄重,第一句话总是:“喂,是水利局吗?我是木耳湾啊……”木耳沟是山村的名字,而木耳湾是整个山谷的名字。这种时候,大和尚是代表整个山谷的,包括水库、大坝、还有周围的山林。
妈妈去世,爸爸在县城打工,阿芒和爷爷奶奶生活在木耳沟的“桔李院”。“桔李园”是阿芒给自家院子的命名,出典是枸桔李子的篱笆墙。用方言说,“桔李”和“吉利”同音,听上去蛮吉利的。
桔李园里还生活着两头猪,三只羊,一群鸭子和一群鸡。园子里住着这么多动物,自然是要有一个“大王”的,要不就没有秩序了。你猜猜,桔李园里的大王是谁?你一准猜不出。
桔李园的大王是一只黑公鸡。
黑公鸡被大和尚买回来时,已经是一只大公鸡了。进园子的第一天,黑公鸡就三下二除五地制服了猪和羊。第二天,又在大坝那边向袭击鸡群的老鹰发起坚决的反击。它的拚命三郎式的凶狠劲儿居然把老鹰吓退了。这黑家伙就此威名大振,人都尊称它为“老板”。黑公鸡在院子里踱来踱去的派头,还真像一个发了财的老板。黑公鸡聪明,不久就明白了“老板”是它的大名,人一说这两个声音,它就会抬起头来斜眼看你,意思是———哦,有事吗?
这天是星期六,受奶奶差遣,阿芒送两只小母鸡去城里给老爸补身体。阿芒爸身体不好,奶奶隔三差五的就让孙子送吃的。山村里散养的鸡滋补人,是养鸡场里的鸡没法比的。
每次逮鸡都得小心地避开黑公鸡。黑老板是不允许动它的同类的。乘老板不在家,奶奶把两只肥母鸡装进一只有盖子的旧藤篮里,催阿芒赶紧提着上路。阿芒出了院子,奶奶数点鸡们都在院子里,独缺了黑公鸡,就犯了嘀咕:这黑老板去哪儿啦?
黑公鸡这时正在做一件令人吃惊的事呢!
昨天,老板领着鸡群在水库边茭白地那儿找活食吃,主人家的鸭群也正在那儿活动,老板偶然发现一只白脖子母鸭离开鸭群躲进茭白丛久久不出来。老板就是老板,管的宽,走过去一看,明白了———那母鸭在那儿“生野蛋”呢。这一回,老板迟到了,等到它走到,白脖子母鸭已经把蛋生下来了。小母鸭本来还想孵一会儿窝的,见来了黑老板,只得弃窝而走,一边游水一边喋喋不休地抱怨黑老板扰了它的好事。只有在水里,鸭子才敢对黑老板这么失礼。老板涉水考察,发现茭白丛里的蛋窝里头卧着好多个蛋呢!黑老板决定要管一管这件事。今天,黑公鸡提早埋伏在附近,等到白脖子再一次蹲到窝里,它突然出现,并且刻意截断了白脖子退到水里去的路径。白脖子领教过老板的厉害,不敢造次,只得乖乖地被老板押解回桔李园。母鸭一摇一摆地走,忍不住怨恨连天地嘀咕。黑老板跟在鸭子身后,红红的鸡冠竖起老高,油亮亮的翎毛炸开着,一副警惕的样子,看上去就像一个押解罪犯的黑衣警察。
提着旧藤篮的阿芒就这样在村口和老板遭遇。看见老板远远过来,阿芒赶紧拐上岔道,他可不想和这只蛮横的黑公鸡纠缠呢。黑公鸡的后台是爷爷。在大和尚看来,这只敢于对抗老鹰的公鸡是了不起的动物英雄,任何人都得尊重着点。
拐上了岔道,阿芒就决定顺着这条小道走下去了。他本来想顺着山脚绕到山那边的公路去搭进城的车的。去搭车,这条岔道也可以走,而且是条捷径,只不过要走山路翻过这个山头。
就这么一拐弯,这个十四岁的山里男孩就和狐狸扯上了关系,就有了这个传奇的山村故事。
阿芒在山道上走着,忽然觉得藤篮里的两只母鸡开始不安地骚动起来,继尔发出惶恐的“各各”声。得到母鸡的提示,阿芒朝四野里一望,果然就看见了一只狐狸。
狐狸在前面的山道上走,走得一瘸一拐的,还不时回头向这边张望。
阿芒是山里孩子,见到狐狸不会惊慌,只会生出和狐狸逗着玩的念头。狐狸是聪明的动物,可在人类看来,它们玩的花招往往是老一套。比如现在,你狐狸看到人来,往旁边的灌木丛中闪避不就得了,何必还要沿着山道一瘸一拐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