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按它在喀纳斯红崖羊群中的地位,它不该走在队伍的最末尾。它不是普通的母羊,它的皮毛红得像芍药,红得像火焰,是整个羊群中最风骚最美丽的母羊,是头羊古莱尔最宠爱的妻子。显赫的地位使它在羊群中享受到许多特殊的待遇。找到一块滴着露珠的青翠的草地,总是由它和古莱尔首先并肩走进去,啃吃第一口;钻进栖身的溶洞,最干燥暖和的位置总是留给它和古莱尔的;走在路上,特别是行进在草深林密的危险地带,众羊就会把它和古莱尔护卫在中间,无论前后左右哪个方向发生险情,它都能及时逃脱。今天是由于心情悲痛,它才破例地走在羊群队伍的最末尾。
它有个同它的体态同样美丽的名字,叫茜露儿。然而,娇好的体态和美丽的名字却无法避免厄运降临到它头上。
昨天深夜,茜露儿在溶洞里分娩了,经过撕心裂肺般的阵痛,一只羊羔从产道滑向世界。产后十分虚弱的它,奋力用舌头舔去羊羔身上的胎衣,渴望听到小羊羔“咩———咩———”的细弱的叫声。可是,老半天过去了,产下的羊羔无声无息。它急忙把小羊羔从漆黑的溶洞内衔到洞外朦胧的月光下,一看,原来生下的是一只死胎。它还是第一次做母亲,怀孕期间曾编织过许多玫瑰色的憧憬,它想象未来的宝贝一定也是金红的毛色洁白的脸颊,吃起奶来像强盗抢,围着它欢奔乱跳淘气得简直使它想去咬宝贝的屁股蛋……没想到生下的却是死胎,黑色的死亡把玫瑰色的憧憬吞噬得干干净净。它的身心受到了巨大打击。它跪卧在死羊羔旁边,面朝着神羊峰“咩咩”哀叫了整整一夜。
早晨,当羊群动身赶往尕玛尔草原时,茜露儿还沉浸在悲痛中。它神思恍惚地跟在羊群后面,头羊古莱尔几次催促它走到羊群中间去,都被它拒绝了。它没有兴趣和众羊裹在一起,它想独自安静地待一会儿。
走着走着,它感觉到腹部的四只奶子开始发胀,沉甸甸,鼓囊囊,很不舒服。走到神羊峰最后一道山坳时,奶子肿胀得越来越难受了,发痒发疼,就像有一群蚂蚁在上面搔爬叮咬。胸腹部憋得难受,喘气也很困难了。要是生下来的是活的小羊羔,吮吸它无处流泻的奶汁,该有多好哇,茜露儿想。突然,它瞧见离羊群队伍五十步左右远有一棵被球状闪电灼焦的枯树,也许,将肿胀的奶子在树干上摩擦揉搡,挤掉一些奶汁,感觉会好一些。它想着,便朝枯树走去。
就在这当口,潜伏在枯树背后的黑狼三级蹿跃瞄准它扑了过来。它朝枯树走去,等于是自投罗网。羊群炸了窝似的惊叫奔逃,它还懵懵懂懂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呢。直到一头鲁莽的公羊慌不择路撞了它一下,它才意识到遇上了麻烦。它想跃起身转过头跟着羊群疾跑,已经晚了,一道黑影从天而降,紧接着,一件沉重的物体落在它背上。出于一种求生的本能,它仍然挣扎着朝前奔跑,但就像走在沼泽地似的,羊蹄越来越滞重。它想朝正前方的尕玛尔草原跑,但右耳被狼牙噬咬住并蛮横地拧扭向左,它梗着羊脖子无可奈何地朝左边的日曲卡雪山跑去。
黑狼两只前爪搂住茜露儿的脖颈,上半个身子骑在羊背上,两条后腿踏蹬着地面,狼牙叼住羊耳指挥方向,狼尾不断抽打羊屁股,像最高明的骑手那样逼迫茜露儿跑向葫芦石洞。
羊群早就溃散得无影无踪了。转过一道山岬,看得见葫芦石洞了。茜露儿口吐白沫,再也跑不动了。它看见,黑狼丑陋的狼嘴从它背后伸探过来,对准它美丽的唇吻,声嘶力竭地嗥叫一声。狼嘴喷出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和刺鼻的臊臭味,熏得它喘不过气来。令人毛骨悚然的狼嚎震得它耳膜胀痛,头晕眼花。它四肢一软,“咕咚”瘫倒在地,昏厥过去。
红奶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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