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一股凉水冲射在它的羊脸上,把它弄醒了。它睁开眼,光线昏暗,四面都是光溜溜的岩石。脑袋疼得像要炸裂,它又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它感觉到有一样潮湿毛糙的东西在拨弄自己的眼皮,它又睁开眼来,吓得心惊胆战,原来是一只毛色漆黑的狼正在用粉红色的狼舌舔它的眼皮呢。
茜露儿出于善良的羊对凶残的狼的一种本能的恐惧,惊跳起来。刚站直,右后腿突然一阵钻心的疼痛,回首一看,那只脚踝皮开肉绽,还滴着血。这是黑狼把它拖曳进葫芦洞时留下的杰作。黑狼这样做还有另一层险恶的用心,就是防止它逃跑。瘸腿羊是跑不快的。
茜露儿很奇怪自己还活着。它过去曾看见过恶狼擒羊,狼总是当场咬断羊的喉管,吸食羊血;总是飞快地撕开羊的肚皮,吞吃羊心羊肝。可自己现在却还活着,虽然一只后腿脚踝受了点伤,但身上其他部位都是好好的。
它又害怕又纳闷,想往后退缩,但背后是坚硬的岩壁,无路可退。它这才看清,自己处在一个葫芦形的石洞里。洞口很小,射进一缕阳光。也许,黑狼把它拖进石洞来,是要拿它做活的标本,训练半大的狼崽怎样对付羊的吧。它想着,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黑狼朝它逼近一步,“噗”的一声,又将一口它一闻就会反胃呕吐的气息喷在它的脸上,它腿一软,又跪卧在地。看来,黑狼是要扑上来咬断它的喉管了,它想。它无法逃跑,也没胆量反抗,只好听任宰割。
黑狼一扭腰闪进石洞底端石旮旯里,很快叼出一只黑糊糊毛茸茸的小狼崽来,轻轻靠近它的腹部。
茜露儿一眼就看清这是一只出生才两三天的幼崽,小小的狼眼还有点睁不开呢,瘦得皮包骨头,已饿得奄奄一息。小狼崽翕动着小嘴,在它的胸腹间来回摸索。它知道,小狼崽是在寻找它的奶头。它厌恶地扭转身去。狼是羊不共戴天的仇敌,它从生理上和心理上都不愿让自己的乳汁流进小狼崽的嘴里去。
“呼———”黑狼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粗俗的低嗥,狼牙磨动着,发出“咔嚓咔嚓”令食草类动物魂飞魄散的声响。它知道,黑狼是在用身体语言明白无误地告诉它,假如它拒绝为小狼崽哺乳,就要立刻咬断它的喉管。
它是头孱弱的母羊,它缺乏反抗意识。它不愿自己被这匹黑狼吃掉。它只能听凭黑狼的摆布,一动也不动。
小狼崽的嘴唇终于寻觅到它的奶头,一口含进嘴里,贪婪地吮咂起来。随着一丝温热的乳汁流进小狼崽饥渴的嘴里,茜露儿胀痛的乳房霎时间变得轻松,紧张的心绪不知不觉松弛下来。它还是头一次哺乳,没想到感觉竟是这样奇妙,如腾云驾雾,产生一种飘飘欲仙的快感,一股无端的柔情涌上心头,对狼崽的厌恶和哺乳的快感混杂在一起,心里矛盾极了。要是现在吃它奶的不是小狼崽,而是自己的宝贝羊羔,该有多好哇,它想。它一定会一面喂奶一面深情地舔小宝贝柔嫩的脊背,把深沉的母爱和瑰丽的憧憬全部舔进羊羔的心扉。可惜,这是不可能实现的梦!
小狼崽吃空了一只乳房,又换了另一只乳房。茜露儿被迫做了黑狼家的奶羊,做了小狼崽的奶妈。
红奶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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