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狡猾的黑狼似乎很有管理俘虏的天分。每天清晨,黑狼就像押送犯人似的把茜露儿押送出葫芦石洞,找一块丰盛的草滩,让它吃个饱。当它吃草时,黑狼就蹲在离它几步远的地方,虎视眈眈地盯着它。只要它稍稍移动吃草的位置,黑狼就会龇牙咧嘴地发出威胁的嗥叫。它不敢轻举妄动。它跛着一条腿,根本无法从黑狼的眼皮底下逃脱。
就是在葫芦石洞里,黑狼也十分谨慎。黑狼外出捕获回一头马鹿或一只香獐,总是节省着吃,要连续吃好几天。时值盛夏,食物不宜久存,但黑狼宁可吃腐败变质的剩食,也尽量减少外出猎食的次数。
茜露儿曾想利用黑狼外出猎食的机会逃离这个可怕的狼窝,可是,黑狼每次离洞前,都要在洞口撒一泡气味很浓的狼尿,屙一泡臭气熏天的狼屎,并叼来一丛布满长长倒刺的荆棘,堵住狭小的洞口。茜露儿本能地害怕闻到狼的尿屎,走近洞口就差不多会被熏晕过去。它也害怕自己的羊皮被荆棘刺伤溃烂掉毛。有两次当黑狼外出后,它摸索着逃到洞口,又被狼粪和荆棘吓退回来。
茜露儿由喀纳斯红崖羊群尊贵的皇后一下子变为黑狼的阶下囚,内心的痛苦是无法形容的。它怀念和平安宁的羊群生活。喀纳斯红崖羊是日曲卡雪山十分珍贵稀有的羊种。一般崖羊毛色为土黄色或灰褐色,喀纳斯红崖羊毛色赤红,鲜艳夺目。更显著的差别还在于一般母崖羊头上长角,而喀纳斯红崖羊母羊头上没有角,性情特别温婉。在明媚的阳光下,在碧绿的草滩间,在姹紫嫣红的野花丛中,红崖羊像绅士淑女般娴静地散着步,温柔地吃着草。除了在求偶期公羊之间偶尔会发生一些纷争外,没有拼斗,也没有祸乱。即使公羊争偶,也不会像狼那样进行血淋淋的厮杀拼搏,而是两头公羊互相用犄角进行炫耀和比较。虽然也会羊角碰撞摩擦,但绝不会动真格把尖角捅进对方的肚皮去。两头公羊总是有克制地轻轻地用犀利的羊角触摸对方的羊角,用舞蹈般的花步比试着谁头上的角更漂亮、更有魅力。对喀纳斯红崖羊群中的公羊来说,头上的羊角不是凶杀的武器,而是健美的标志。多么富有诗意的生活啊!
还有使它茜露儿梦魂萦绕的神羊峰。这座高耸入云终年积雪的山峰形似巨羊,特别是峰顶两根挺拔的岩石,宛如羊头上的两只犄角。据说,神羊峰上生活着一头健壮的公羊,长着羊的脸、虎的爪、狼的牙、熊的胆、豹的尾、牛的腰,但胸腔里跳动着的却是一颗纯粹的羊心。这头神羊对同类和一切弱小的食草类动物善良温顺,对残害生灵的食肉类猛兽英勇无畏,它骁勇善战,任何豺狼虎豹都不是它的对手。虽说这是童话,但喀纳斯红崖羊群把神羊峰视为圣地,世世代代生活在神羊峰迷宫似的山麓上。每一只红崖羊都相信俯瞰大地的神羊能庇护它们免遭灾难。说也奇怪,那些在尕玛尔草原称雄称霸的老虎、雪豹和野狼,从来也不敢闯进神羊峰来,那儿真是一块名副其实的和平圣地。
茜露儿想念喀纳斯红崖羊群,想念神羊峰,想得很苦很苦,刻骨铭心的思念激起了它要从阴暗的充满血腥恐怖的狼窝里逃走的欲望。
终于有一天,黑狼外出觅食后,它鼓起勇气,屏住呼吸,哆哆嗦嗦地走到洞口,强忍住狼尿狼屎的恶臭,极其小心地用两只羊蹄将洞口的荆棘丛扒开个窟窿。它的上半个身体刚刚探出洞去,突然被惊得目瞪口呆:黑狼就蹲在洞口!它的羊鼻差不多快碰撞到狼鼻了。黑狼皱褶极深的眼睑间漾着一丝阴笑,似乎在嘲笑它的愚蠢,又似乎在为自己的先见之明而得意。它吓得又立刻缩回洞内。这次逃跑所带给它的,是黑狼用利齿在它本来快痊愈的右脚踝伤口上又咬了一下。它瘸得比以前更厉害了。
从此,茜露儿断绝了利用黑狼外出猎食的机会逃离狼窝的念头。
红奶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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