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朋友,让我给你讲一个水牛的故事:那是一只老水牛。我只见过它两次。可是它的故事却长留在我心头。我现在执笔写这个故事的时候,仿拂仍然可以看见它蹒跚的步伐,和它后面跟着的小牛。
我第一次看见它,是很偶然的,那是一九五九年的八月八日上午,我奉命乘军方的直升飞机,到中南部探采访水灾实况。
我绝对没想到我会因此而采访到一个“一个水牛的故事”。水牛是那么平凡的动物,那么笨拙的庞然大物。除非我是傻子,才会想到采访一只水牛的新闻。然而天下事是不可以预料的。
那天,我们的直升飞机到了洪水淹没的灾区上空。
我低头一看,只见下面是一片混浊的,深黄色的洪流,好像是一片大海。以前的平原,房舍都不见了,只有一些树木,破板,和杂物在水中飘浮。遣一片的浊黄色和天边的一片蓝色连在一起,已经分不清那儿是海,那儿是陆地,常然也看不见一个人影。
机上所有的人都没有讲话,默默地,屏息着向下面望,我看见两位空军的眼睛里噙着泪,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勇士的泪。回想是一带昔日的繁盛景象,我也禁不住硬咽了。
驾驶员开始降低高度,水面离我们越来越近,我渐渐可以看清楚多了。我开始打开我的微波无线电话的开关。
“ 喂!喂!T三八七呼叫! ”
我开始向老板呼叫:“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 老板立即回答了:“ 怎么样?”
我把情形大概说了一下。
“怎么啦?”老板问:“你哭啦?怎么声音会发抖呢?听众可不要听你的哭腔!镇静点!把你看到的一切都向听众报告!我们立刻就开始转播了!记着!沉着点!”
我们的直升机已经降到一百公尺的低空,一切的景物都非常清楚。我强抑着激动的心绪,开始报告:
“……我看晃了西螺大桥,它只露出了顶部,这一带的河水很急,洪峰很高,就像大风中的海浪,四周都是滔天的白浪……现在看到一些人了,他们是谁?看不清楚!现在我们向那个方向飞去,……那是一个小山,是什么山?我已经分辨不出来了!到了!到了!啊!那些都是兵士,他们正在抢救洪流中的人,有两位划了一艘小艇,向着一个飘俘在水上的人划过去,那个人抱着一棵树,在水中翻滚着。…兵士们出动了很多橡皮艇,这大概是个工兵部队,……他们救上来不少人!他们都光着背;……他们有的用临时做的木排竹筏去救人…呀!不得了!有一个竹筏给浪冲翻了!救人的和被救的在浪涛中冒上来了几次!糟糕都沉下去了!… … ”
我无法挫制自己,我哭了,我的馨音又震颤了……
“…这两位兵士划着一艘小艇,向着水面上的一个半浮半沉的女人冲过去,他们还牵着一头水牛,那水牛在浪中游着。是的。游着。跟在小艇后面游着…我不知道是是为了什么……啊!那座小山上的人都向我们招手!亲爱的听众!救他们吧!捐出你的衣服和粮食,他们又冷,又饿!……那个女人给救起来了;被拖到小艇上去……不!它太弱了,拖不上去,小艇太小了,是我们在碧潭划船用的那种……怎么办!……那个兵士把水牛牵过去了……另外一个兵土把女人放在水牛背上,对了!真安稳!水牛真安稳!它一动也不动,像一只舰船!女人俯伏在它背上,由两个士兵保护着,向小山游去,啊!好猛的水势!差一点把他们冲散了!……好了好了!他们到了!到了岸边了!水牛爬上去了,那女人仍然在它背上,……水牛现在跪下来了,跪下来了,岸上的人把女人抱下来,一大堆人跑过来,围着那只水牛,水牛一动也不动,人人都摸它的身身体,头部和角,它很驯良,很驯良,它不动,它似乎是累了!这一定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它在参加救生的工作。我们离开它了,很抱歉!我们还要到别的地方去看看,以后也许还有机会看见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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