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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2009-04-30 Tag:牛 水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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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老水牛和它儿子的地方,它们被带到正房的后面,在厨房的后面有一座土转草顶的牛舍。贴邻是一座猪舍,猪猡们在那裏面呼噜呼嗜地叫喊。可是这并不打扰老水牛。它是最能容忍的动物,它给拴在牛舍的柱头上,它顺从地安静地躺下来,默默地度过一夜。它全部的精神都集中在它儿子身上,它舔它的儿子,很温柔地舔它,并且让它吸吮乳房。夜深了,它们就挤在一起,默默地打盹。它们丝毫不知道厨房里正在进行的事――就算听到了也不会明白,它们听不懂,水牛所听得懂的人语只有简单的几个命令。
在厨房里,作了一家之主的农夫在饭桌上发牢骚,说老水牛太老了,拖不动犁,不如把它卖掉。
“太老了!”他说:“再不卖掉,将来更没人要,谁都不要老牛肉。不如趁着这几天空闲些,把它带去卖掉吧。”
“反正也用不着它了!”他的大儿子说:“人家现在都纷纷改用耕耘机了,每一户佃农都可以申请配一部,还要水牛干什么。” 全家都赞成把老水牛卖掉。于是它的命运就决定了。大家都很高兴,因为可以用耕耘极了,就像开汽车那般地就可以耕田,又快又便利。只有牧童是例外,他一点儿也不高典,他听说就要失去他的多年的同伴,心都快碎了。可是他有什么办法呢?他只是个被雇用的孩子。
那天晚上,牧童睡不着,他悄悄地爬起来,偷偷地在厨房偷了一袋豆子,推开牛舍的门,把豆子放在两只牛的面前。
老水牛立刻就惊醒了,它睁着眼晴看看牧童,似乎很茫然。显然完全不懂得它的老朋友的用意。它的眼晴在小煤油灯的光明中闪动着。
那个孩子看见它这样子,心中越发难过了。
“老水牛,如果你懂得,就多吃一点儿吧!”牧童说:“明天老板就要卖你了!你就要燮成血淋淋的肉和骨硕了!”
老水牛并不懂,它显然是不饿,它根本不碰那些显豆子,相反地,它安静地躺着。嘴巴渐渐地开始反刍嚼动胃里的束西。
牧童播摇头,叹口气,把豆子带走了。
第二天早上,屠夫从三裏路以外的市集上来了。看过那头牲口以后,他就和它的主人谈价钱,当着它的面谈。
“ 我最多只能出两千瑰!”屠夫既:“ 它太老了!”
“那不行l!”主人说:“我连本钱都卖不回来,不行!十年前我用一两半金子换同来的,现在:…… ”
“要不是这附近住了许多外省人和阿兵哥,你这头牛就是肥牛我也不买你的!谁吃牛肉?就是两千块!多一块都不行!”
看见屠夫的坚决态度,主人让步了:“ 好吧!卖给你!”
“那么我现在就把它带走!”屠夫说:“今晚就要杀它,明天山上那些阿兵哥做生日,要加菜,正好赶上。”
事情就这么决定了。老水牛静静地望着他们,仿拂努力地去了解他们说些什么话。小牛的耳朵也不住地耸动。我们不知道它们究竟能够听懂多少,不过从它们的那种特别注意的情形看来,显然它们或多或少地意味到有一些不幸的事情。然而,也可以说它们根本不了解,它的留意只是一种本能而已。当它无法了解的时候,就只是茫然地,呆呆地注视着人。
无论这两种猜测那一种是对的,那一种不对;不到一会儿,老水牛就获得机会来了解了。屠夫解下它的绳子,把它牵到外面来。水牛看惯了人类,它或许觉得所有的人类都是善良的,它一定永远不知道人类会为了利益而屠毅它和它的族类。它毫无反抗地任由他牵着走,可是,它却不住地回头看它的小牛。小牛给主人捉住了,不让它跟上去。老水牛似乎惭渐地意识到本身的厄运,呻吟了几声。那边小牛怯生生地在主人的掌握中望着母亲,两只大眼睛中充满了泪水,不住“妈――妈”地叫喊。究竟这是它们都意识到噩运的来临呢?抑或只是一种母子天性在别离时所发出的悲鸣?我们很难猜测。也许两种解释都对。
主人并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他也很难过。
“老水牛啊!”他向那可怜的动物说:“实在不想卖你,但是,我不能养你一辈子,如果你老死了,我那一两金子就永远拿不同来!你实在很可怜,下一辈子再别投胎做水牛吧!我没有法子!” 老水牛翻了翻眼睛看他,它必然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也幸而它听不懂。金钱就是这么样的东西,它可以使一个最善良的人也变成了最残忍的人。无知的生命,像老水牛,决不会像有知的万物之灵那样地为了些与沙石等值的东西去做愚昧的事情。想想看吧!金子的价值究竟是什么?为什么竟比一个善良的生命更重要?
老水牛终於顺从地给牵走了。世世代代都是驯服於人类的水牛族类,很少出现过具有叛逆性的反抗,就是你将斧头向它头上砍下去的时候,它也不会反抗一下的。它们似乎早已安於命运! 主人抱着小牛,一只手拿着那两千块钱,他的眼睛有些湿润了。你能说是鳄鱼的眼泪么? 在另外的一个角落里,小小牧童早就哭了。
老水牛给牵到了屠场里,只等到了晚上就杀。一切都决定了,一切都无可挽回了。这只是千千百百同样命运的牛只之一而已,一切都是那么地平凡。没有什么值得叹息。世界就是矛盾的,我们同情它,可是,假如我们都不杀牲口,我们又那来的肉类可以维生呢?难道我们像印度人那样地,养肥了牛,饿死了人?生命就是这样的!那么地可悲!这是人性和现实衡突的悲剧吧!
老水牛在污秽的屠场里面关着。它安静地躺下来,它不会越狱,凭它的气力,它可以冲倒墙壁,它可以逃。可是它什么企图都没有,也许它是听天由命,也许它还没有想到“死”字上面去。那屠场中的腥臭――都是血和肉的气味,似乎并未能刺激它。它是那么地安静,除了偶而低声地叹息一下之外,它不做别的事。
那天下午,天空中忽然出现了重重叠叠的,黑沉沉的云层,像巨魔般地俯视着大地。这只是很平常的事,没有人想到会发生什么特殊的事,对於这个故事来说,这也不算是一种故意编出来的偶然事件,因为在八月中,差不多天天下午都会有这种现象。大不了下场雨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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