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那时候,村庄里有很多梨树。最常见的是棠梨树。我不明白人们为何要栽种它,因为棠梨树的果子一点儿也不好吃。 棠梨开花是一把好手,花一开,一棵树就成了舞风弄雪的白树。我们女孩会玩一种游戏,用指头在沙土上画图,一边画一边唱:“棠梨树,我问你在哪里住……”那里面的意境,和舞风弄雪的白树一样有诗意。 棠梨树的果子既不诗意也不美丽,褐色,极小,外形像羊屎豆。味道更坏,涩涩的,丢一颗到嘴里嚼,很快嘴巴就跟箍起来似的,张都张不开。 但是,就是这样的果实,也难逃我们的魔掌。实在没什么可吃的时候,有几颗棠梨嚼着,也算慰情聊胜于无。 吃人家的棠梨,完全用不着偷。在主人眼皮子底下,我们爬上树去,摘着,吃着,玩着,只要我们愿意,在棠梨树上睡一觉都可以,不会有人来干涉。对主人来说,羊屎豆似的果子,留着也没用处。 同样的待遇也给了柿子树。柿子没有成熟的时候,比棠梨还要涩上许多倍。 所以,我们常常爬到棠梨树和柿子树上玩耍,这对于桃李等树来说,完全是不可能的事。 我们村的桃大部分是毛桃。没熟的时候既不中看,也不中吃,毛茸茸地挂在枝头,完全勾引不起食欲。而且在我们孩子们中间流传着一个可怕的传说:“一个毛桃一个疖,十个毛桃一碗血。”一般来说,没人敢偷未熟的毛桃吃,除非他活腻了。 耐心等到桃子成熟呢?往往又被虫子抢了先——无论我们如何防范,总有神通广大的虫子居住到桃子里头,安安稳稳地,不显山不露水地,吃着,屙着。直到有一天,黏胶状的物质淌出来时,人们才能明白出了什么事。
虫子是那么恶心的生物,吃它的齿间残余,我们没那个勇气。 梨就比较好一些。我们村梨树多,品类丰富,有黄梨、青梨。堂房伯父的屋后就有两株青梨,高耸入云,每到夏天,结实累累。 漫长的夏日长昼,伯父家的人都下田去了。我们聚到青梨树下,把一些破砖烂瓦抛上去。梨叶和梨子一同落下来,我们兴高采烈地捡梨吃,不知疲惫。 最让人鼓掌欢迎的是枣树。枣树开花不起眼,枣子的味道却很甜,我们村,每户人家都有不止一棵枣树,全村好几百棵枣树,没有一棵让我们失望的。 枣子的甜美程度,足可媲美名扬天下的枣花蜜。 一入农历七月,村里的枣子就次第红起来了。我们放驴,割草,闲逛,瞅人不注意,就偷一颗枣塞进嘴里。 枣子,一定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偷,天一黑就不成了。因为枣树爱生一种毛虫,我们叫“毛辣子”,扁平碧绿,极其毒辣,沾一下,好几天都疼得死去活来。 主人的白眼,厚着脸皮还能挨过去。要是让“毛辣子”粘着,再厚的皮也不顶事。 那时候表哥总来我们家过暑假,并帮我们放马。一天,他打马从枣树下过,耳垂让“毛辣子”拂了一下,登时肿成了“大红灯笼”。这个“大红灯笼”在我们嘲笑的目光下,挂了好多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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